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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痛而终

《无痛而终》
拜伦 查良铮译

或迟或早,当时间给我带来
  使死者镇静的无梦的睡眠,
呵,寂灭!但愿你怠倦的翅膀
  在我垂危的床前轻轻的扇;

不要一帮亲友或者继承人
  或哀哭、或愿望我的死亡,
不要让披头散发的少女
  感到或装作适当的悲伤。

我只要回到土里,静静的,
  别让多事的吊丧人挨近我,
我不愿意妨碍人一刻欢颜,
  友谊原不曾料到泪儿飘落。

然而爱情,在临终的那一刻,
  如果能豁然停止无益的叹息,
对于活着的她和逝去的他
  或许能发挥最后的魅力。

我的普赛克!但愿直到最后
  还能看到你保持恬静的容貌,
即使“痛苦”也将会忘记
  它过去的挣扎,对你的微笑。

但这心愿终于枉然——因为美
  会凋谢,一如那垂死的呼吸,
而女人的易于流洒的眼泪
  生时欺骗你,死时却令你悲凄。

那么,就让我孤独的死吧,
  无所悔恨,没有一声哀号,
许多人都没有被死神贬低,
  痛苦很短暂,甚至没有觉到。

“呵,但是死了,去了,“噫!
  到大家都必然要去的地方!
复归于我出生以前的虚无,
  再也没有生命和生的哀伤!

想一想你不曾痛苦的日子,
  算一算你有几小时的欢笑,
你就知道了,无论你曾经怎样,
  化作虚无会比或者更好。

Count o'er the joys thine hours have seen
Count o'er thy days from anguish free
And know, whatever thou hast been,
'Tis something better not to be


因为美,会凋谢,一如那垂死的呼吸。

诗人执着的追寻美,像孩提扑向苇间的蚱蜢,像花喵追逐雨前的蜻蜓。诗人追求的美,是一种灵魂深处涌溢的光辉,用尽所有的言辞都难以穷尽的华丽。所以,妨碍别人一刻的笑颜,或是让披头散发的少女感到或装作悲伤,都是极其可耻的灾难,她们是美的具象,是真切可触的美。

然而,美会凋谢,也充盈谎言。就像女人的易于流洒的眼泪,生时欺骗你,死时却令你悲凄。

在最华丽的时刻豁然停止,或许如此才能保持永久的魅力。

火车中的情诗

《火车中的情诗》
作者:木心

冬季一月
从佩鲁迦搭火车
到西西里、巴勒莫
那青年坐在我对面
他是假期来罗马会女友的
双方的父母都反对这个交往
他掏出自己写的情诗念给我听
我赞赏,我说:罗密欧与朱丽叶
爱才是生命,然后生命才能爱
我想莎士比亚的原意如此
他点点头,小声道:我要对她说的


汪曾祺曾如此写道:
人生如梦 我投入的却是真情
像罗密欧与朱丽叶
倘若不能认真的爱,怕也很难勇敢的活
不像拜伦的诗中,总充斥着给我给我给我
就像是蚂蝗的三个女儿
不,不是这样的
爱是给予,不是索取

我对他说,
相思是篇冗长的腹稿
发表出来却很短。
他点点头,小声道:我要对她说的

伊斯坦堡

依舊是木心的詩

《伊斯坦堡》
作者:木心

深秋薄暮的伊斯坦堡
路人穿着黯淡的厚外套
凡事到了回憶的時候
真實的像假的一樣

緣故的拜佔庭無足爲奇
奧圖曼帝君也面熟陌生
一頭撞進愛國主義的懷抱裏
零零落落的卻是歐化的物質文明

石板街道,老木屋,夤夜失火的船
廢棄的港口,野狗,垃圾,街車
女眷幽閨,奴隸市場負重的人駝
禁酒的戒令,回教託鉢僧客棧
紀德、芮爾瓦、戈蒂葉、福樓拜
他們才是伊斯坦堡的舊情人
阿麥特·拉辛說,他說
一個地方的風景,在於它的傷感


拜佔庭帝國是一個耐人尋味的話題。

君士坦丁大帝頒布《米蘭敕令》,信仰基督教在東羅馬帝國不再是一件受逼迫的事情。在君士坦丁的支持下,召開了第一次尼西亞大公會議,也由於拜佔庭皇帝的保護,東方教會在1054大分裂之後依然原汁原味的保持着教會的傳統,總想何時可去瞻仰一番。

西羅馬帝國解體以後,拜佔庭帝國又屹立了一千年。很難想想這一千年會發生多少的變化,也很難想象一個政權如何存在長達一千年之久。更具諷刺意味的是,拜佔庭的滅亡並非由於東方或是北的蠻族入侵,而是死在他主內的弟兄,羅馬天主教會十字軍的塗戮之下。

如今,那個維護信仰的帝國已經變成了徹頭徹尾的穆斯林國家。

论悲伤

《论悲伤》
作者:木心

不过我所说的悲伤
和别人所说的悲伤是两样的

注:选自《云雀叫了一整天》


你的悲伤和我的悲伤是两样的。

年轻的时候总会想同别人“交心”,期待能有更深层次的交流,走进别人内心世界总是会带来些许满足感。看到弟兄姊妹遇到难处的时,也会主动的“关心”,“探访”,会尝试假模假样做些辅导。

后来,越来越多接触基督徒辅导相关的书以后,就不愿再尝试深层次的交谈,甚至会刻意避免话题触及心灵深处的问题。我会建议其向牧者寻求帮助,而非我。

灵魂是极其贵重的,生病时应该寻求真正的医者。

手头正好有纪伯伦的诗集,也论及了相关的话题。


《先知·论悲欢》
作者:纪伯伦

一个妇人说:请给我们谈谈悲伤与欢乐吧。
穆斯塔法说:
你们的换了,正是你们接去面具的悲伤。
供你汲取欢乐的井,常常充满着你们的泪水。
事情怎会不如此呢?
悲伤在你们心中刻的痕迹愈深,你们能容纳的欢乐便愈多。
你们盛酒的杯子,不就是层在陶工的窑中烧的那只杯子吗?
使你们心神愉悦的那把琴,不是刀刻的那把木头吗?
当你沉浸在欢乐之中时,深究你的内心深处,就会发现曾是你悲伤源泉的,实际上是你的欢乐所在。
当你沉浸在悲伤之中时,重新审视你的心境,就会发现曾是你欢乐源泉的,实际上又成你悲伤所在。


但祂应许说,流泪撒种的,必欢呼收割。(诗篇126:5)

我久居在德国

最近買的幾本詩集到了,讀着木心的詩,想起了許多往事,所以也算給公衆號除除草罷。

《德國》
作者:木心

我久住在德國
爲什麼而久住在德國

德國東鄰波蘭、捷克
南接奧地利、瑞士
西界法國、荷蘭、比利時、盧森堡
北與丹麥相連

我久住在德國
爲什麼而離開德國

法國朋友說
「當一個地方與你太像了的時候
這個地方對你不再有益」

德國與我太像了
啤酒比礦泉還便宜
Pilsner Schwarzbiere
別喝過頭
在德國,慕尼黑
醉態是醜態

我的鋼琴牧師
有很多外國朋友
我問「哪國人最好」
她想也不想地想了一下說
「要戀愛嘛,那是德國人
熱情,忠誠」


有記憶的日子裏總是在搬家。

不停地不停地從城市的這個角落遷移到那個角落,不論哪裏都很少停留。十八歲離開故鄉的時候,粗略的數算過在我記憶裏居住的地方換了五六個,似乎並沒有在哪一個地方居住超過三年——所以似乎我和哪裏的人都不像。

在我的印象裏,「家」總是一個抽象的存在:我搜尋整個記憶,並不能找到任何的一個符號或物體來具化這個概念。所以我大概並不留戀「家」,對故鄉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反倒在大學假期的時候,每每回「家」,總會帶來許多物是人非的感慨。我如陌生人一般遊離在故鄉和他鄉,熟悉的地方變得陌生,如今陌生的地方卻並不熟悉。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會對此抱撼,總覺得似乎失去了很多的東西。同一位弟兄交流時,也曾提說「那些自小成長與主日學的孩子似乎會缺失很多世俗者的迷惘」,他並未認同,反道「爲何要讓他們也經歷諸多痛苦和掙扎?」嗯,似乎並不需要。每個人的經歷和過往都是獨特、並且唯一,相互比較總會陷入無盡的遺憾和失落之中。

失去頗多,收獲頗多,改變頗多。

「哪個地方都與我不像
哪個地方都能讓我收益」

Anyway,現在的我是上帝所要我在此刻成爲的我。

Jonah L.

201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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